第 20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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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0 章
花釉和路慎要離開成仙鎮了。
路慎說花釉為破解嬰孩哭泣的幻術，身體被反噬，要回到獵村修養。
他們走的時候，城中四處都是嬰孩的啼哭聲，除了謝府擺出香案供奉花神平安無事，城裏開始擺出了漆黑的供臺和黑布，甚至動了人祭。
濃稠的黑霧沖天而上，哭聲愈發尖銳。
花釉回過頭，看到整個成仙鎮都籠罩在黑氣之中，隱隱展示出了一頭魔獸的模樣。
她心中有不好的預感，路慎叫她寬心。這樣大的陣仗，作為庇佑神的花神是一定會知道的。如果花釉橫插一手，要是花神怪她搶了功勞，反倒不好。
這話拿捏住了怕出風頭的花釉，她連連點頭：“很是這個道理。”
他們從獵村出發，去了獵村山腳的小鎮，又一路向東，游玩到成仙鎮。此時返回獵村，從水路出發，只需一個白天就可到獵村的山腳。
到了黃昏，原本水天一色的景象瞬間變幻，四周黑霧升起，視線很快就被遮蔽。
船夫熟練地打起一盞燈籠，轉過頭來對他們笑，叫他們別害怕，臉上堆皺起的皮膚像枯木樹皮。
路慎的手鉆進花釉掌心，悄聲在她耳邊：“我害怕。”
花釉捏住他的，擋在路慎身前，拿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，警惕地環伺周圍。
船夫見狀，寬慰道：“您放心，這條路老朽走了十多年，一向是安穩的。”
這裏就是神魔人三族的交界處，奇異的事多些也是正常的。花釉沒有多想，只等著船夫劃出這重重黑霧。
不知道行了多久，船觸到岸邊，花釉牽著路慎的手下去，因黑氣還沒有散，如同深夜一般，導致花釉沒有立刻察覺不對勁。
走了兩步，腳下濕濡一片。
花釉不低頭還好，一低頭就看到那些小草生出了尖細的腦袋，跟著風一起晃動，仔細一聽還能聽到它們喊“不要踩我”的聲音。
驚嚇中她往後退了兩步：“這什麽？”
路慎膽子更小，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後退中她踩進了水裏，一股浪花打到花釉面前，變成河豚的模樣，叫到：“你踩痛我了！”
還往花釉臉上吐了兩口水。
花釉：？
四周的一切都活了起來，嘰嘰喳喳地說這話。
眼前驚奇的一切讓她回不過神來，半響才想起來，莫不是到了人魔神的交界處，花草都幻成人的模樣了！
這廂剛剛想明白，才往前走出兩步，一只粗壯的樹枝陡然向她伸了過來，把花釉一卷而起。
她的驚呼還沒有脫口，被樹枝抓得翻轉倒立，看到路慎被拿樹枝打到，竟然輕而易舉的就被打成一團血沫。
他就這樣消失在花釉面前。
下一瞬，呆住的花釉跟發了瘋一樣掙紮著，但她法力實在是低微極了，根本不是大樹的對手。
掙紮中，那不知道消失在何處的船夫忽然從水面上飄忽而至，近了才發現他被人挾持。
身後那人正是路慎。
察覺到花釉停止掙紮的大樹精，以為花釉被他勒死，嚇得樹枝趕緊一松，花釉一骨碌就被拋到了地上。
“誤會，都是誤會呀！”船夫的聲音聽起來莫名耳熟。
“爺爺，我們是一家人！”
路慎一把推開船夫，過來查看花釉的傷勢。
左看右看沒傷到，才擡起拇指往她臉上一擦：“哭什麽，又死不了。”
花釉緩過了神，確認路慎還活著，帶著哭腔：“我以為你死了。”
說好要當你的庇佑神，最後還是讓你來保護了我。
她走過去，伸手鉆進路慎的掌心。
路慎掌心一麻，連帶著半個身體都不太自然，木楞楞地回答：“那是個障眼法。”
花釉：“剛剛我一直以為手裏牽的是你。”
“哦，不是。”路慎不在意道，“你怎麽這麽笨，一看這地方就很是奇怪，本就應當多加防範。”
頓了一下，又不自然解釋道：“那是我分身，跟牽著我也沒區別。”
被挾持的船夫搖身一變，落到地上變成一個綠色衣服的人，花釉看著眼熟，那人討好地笑道：“我是板藍根呀！”
看來真到人神魔三界交界處了。花釉正要問他，怎麽一上岸就打人。還沒問出口，板藍根對著路慎跪拜了下去。
“大人爺爺！”
隨著他的跪下，眼前的花草，凡是能幻化出身體的，也都用人身稀裏嘩啦貴了一片。
“是魔尊爺爺！”離得近的一株藍花草殷勤地叫道。
連剛剛偷襲他們的大樹也變成了樹人，頭上還頂著鳥窩，對著路慎下跪的時候裏面的鳥蛋掉落下來，滾到路慎的腳邊。
花釉錯愕：“你是魔尊？”
路慎偏過頭，張了張嘴，最後什麽也沒有說出來。
下一瞬排山倒海的歡呼撲湧過來，喊道：“恭迎魔尊。”
笑面匍匐在花草之中，討好地擡起頭：“魔尊，大……白大人等您很久了。”
他殷勤地笑著，往路慎的方向走來。花釉下意識往前擋了一下。
笑面對上花釉，像提線木偶一樣唇角僵硬向上勾起的笑臉，瞬間拉下了臉。
“拉下去。”他很快恢覆了輕快的語調，笑容一瞬間甚至可以說得上溫和。
草木幽幽的綠光自下而上印在他的臉上，看起來陰森可怖的很。
花釉的腦子還沒轉過勁兒。
比如他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，比如路慎怎麽會是魔尊，又比如這個只在鬼市見過一面的笑面怎麽會出現在這裏，看起來很路慎已經是很相熟的樣子。
“花釉，讓開。”
路慎鮮少這樣叫她。
花釉被叫得一楞，還是不太明白似的，轉過身看他。
“你如今的信徒可算多了？”路慎問。
花釉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說這個，心想莫不是什麽新的招數，教這些非魔也非人的東西們知道，自己是有許多信徒的，是個惹不起的神明。
她挺起胸膛：“你一直鞭策我，如今我確實是有了許多的信徒。”
“那你又知道我為什麽鞭策你？”
“因為你也是我的信徒。”
話音剛落，四周就響起哄笑之聲。
路慎很輕地搖頭：“你的信徒既然多，你怎麽沒有想過，為何你的法力始終沒有長進。”
“因為我身體先天不足，要去填這個不足的坑，填滿了，我才能有精進。”
路慎看著他，眼眸從來沒有這樣深邃、難以捉摸過。
花釉一下慌了，有些緊張地解釋道：“其、其實我也不用這麽多的信徒，我以前一直睡覺也用不到這麽多……”
“夠了。”路慎冷聲打斷她的自言自語。
花釉怯怯地閉上嘴，看向路慎。
“你說的對，你的法力沒有精進，是因為你先天不足，收到的香火都被填補這個不足的坑裏。”
“你的不足是因為你只是半神……”
“我是神！”花釉打斷路慎的話，強調道，“我是神。”
“你是神，因為你偷了我的心，所以你是神。”
路慎的話宛如一記重錘，狠狠地砸到了花釉的心上。
那些偶然卻又十分巧妙的出現在她身邊的話本子，似乎一下有了緣由。
她腦子在此時忽然開竅，明白了是為什麽。
路慎既然是魔尊，那她想必就是神女。
神女……
花釉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。
她只看得到眼前的路慎。
“你救過我很多次。”花釉喃喃道，不知道是說給誰聽。
“當然是救你。魔尊的心就在你的身上，換心之前你要是死了，我們魔尊的心還拿不拿回來了？”笑面尖利的聲音回答道。
花釉的心猛地抽了一下，下一瞬就想到她是沒有心的。
她的心是路慎的。
“所以你讓我，留在人界。”她喉嚨發緊，說出來的話聲音低了又抵。
“是。”路慎垂眸看向她，眼神並不躲閃。
“因為我回了九重天，你就沒有辦法找到我……找到你的心了。”花釉的聲音發顫，還是堅持說完了這話。
“是。”路慎不為自己開脫。
也是。
他只是拿回自己的東西，為什麽要為自己開脫。
花釉難過得胸口發緊，心臟的位置疼得不得了。
“你剜我的心，因為我是魔尊。”路慎替她把沒有問出的話做出了回答。
“……”花釉被精怪們押解住。
倘若說她方才還有一絲要掙紮的想法，此時已經完全消失。
“不是。”花釉失神地搖頭。
“讓她自己走。”路慎轉過身，不再看她。
如果魔族也像人族一樣興修史冊，那一定要對這個一統魔族的魔尊大寫特寫。
花釉獨自待在一間牢房裏，這裏幹燥潔凈，跟小破道觀裏的日子也不相上下。
她甚至還能苦中作樂地想著，在史書上，路慎一定會被描寫成一個善待罪犯的魔尊。
她挖了他的心，他還給她保留最後的尊嚴。
“那個，廢神！”
門口傳來一陣喧嘩，拖著長尾的獄卒帶著笑面，來到了花釉的牢房面前。
笑面在花釉面前站定，手略一抖，一塊長布落下，亮出裏面一根金色的繩索。
“捆神索。”笑面念動口訣，繩索就往花釉的身上纏繞過來。
繩索在貼上花釉身體的瞬間，生長出倒刺，紮進花釉的身體。
花釉忍著痛，沒有叫出聲來。
“怪不得主人叫我們對你要多加防範。”笑面嘖嘖嘆道，“不愧是在兩族大戰旋渦裏都能活下來的半、神。”
“那就好好享受吧。”他留下一句話，揚長而去。
繩索縛住花釉，身體像一朵殘敗的花，除了花心的一點，花瓣都漸次枯萎。
灼灼燃燒的，是路慎的心，抵擋捆神索的侵襲。
-
“尊主大人。”笑面虔誠地跪在地上，語氣抑制不住的興奮，“捆神索已經給罪人捆上啦，待到明日，就算是神明，軀體也會枯敗，就像秋天落下的枯枝……但不會傷到心臟絲毫。”
“只等明日！”白沙道，“此法取心，便如探囊取物。這是唯一不會損傷到神心的方法。”
路慎負手背對著他們。接受了魔尊的高位，他已經換上了魔尊特制的長袍。
一襲黑衣在燭光搖曳下，宛如最純粹的黑水河水，無聲的流動，又有著能夠吞噬一切的力量。
“辛苦你，費盡千辛萬苦，才找到了這樣的東西。”路慎轉過身，失去了法術的掩蔽，屬於神明的不可冒犯和神聖顯現，而他出現在了魔族。
眉眼間便盡是銳利的狠勁。
白沙見狀，也情不自禁地臣服跪拜下去。
一個被神明拋棄的、自然孕育而成的神，就是一個最好的，成為魔尊、對抗神族的，魔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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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釉和路慎要離開成仙鎮了。
路慎說花釉為破解嬰孩哭泣的幻術，身體被反噬，要回到獵村修養。
他們走的時候，城中四處都是嬰孩的啼哭聲，除了謝府擺出香案供奉花神平安無事，城裏開始擺出了漆黑的供臺和黑布，甚至動了人祭。
濃稠的黑霧沖天而上，哭聲愈發尖銳。
花釉回過頭，看到整個成仙鎮都籠罩在黑氣之中，隱隱展示出了一頭魔獸的模樣。
她心中有不好的預感，路慎叫她寬心。這樣大的陣仗，作為庇佑神的花神是一定會知道的。如果花釉橫插一手，要是花神怪她搶了功勞，反倒不好。
這話拿捏住了怕出風頭的花釉，她連連點頭：“很是這個道理。”
他們從獵村出發，去了獵村山腳的小鎮，又一路向東，游玩到成仙鎮。此時返回獵村，從水路出發，只需一個白天就可到獵村的山腳。
到了黃昏，原本水天一色的景象瞬間變幻，四周黑霧升起，視線很快就被遮蔽。
船夫熟練地打起一盞燈籠，轉過頭來對他們笑，叫他們別害怕，臉上堆皺起的皮膚像枯木樹皮。
路慎的手鉆進花釉掌心，悄聲在她耳邊：“我害怕。”
花釉捏住他的，擋在路慎身前，拿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，警惕地環伺周圍。
船夫見狀，寬慰道：“您放心，這條路老朽走了十多年，一向是安穩的。”
這裏就是神魔人三族的交界處，奇異的事多些也是正常的。花釉沒有多想，只等著船夫劃出這重重黑霧。
不知道行了多久，船觸到岸邊，花釉牽著路慎的手下去，因黑氣還沒有散，如同深夜一般，導致花釉沒有立刻察覺不對勁。
走了兩步，腳下濕濡一片。
花釉不低頭還好，一低頭就看到那些小草生出了尖細的腦袋，跟著風一起晃動，仔細一聽還能聽到它們喊“不要踩我”的聲音。
驚嚇中她往後退了兩步：“這什麽？”
路慎膽子更小，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後退中她踩進了水裏，一股浪花打到花釉面前，變成河豚的模樣，叫到：“你踩痛我了！”
還往花釉臉上吐了兩口水。
花釉：？
四周的一切都活了起來，嘰嘰喳喳地說這話。
眼前驚奇的一切讓她回不過神來，半響才想起來，莫不是到了人魔神的交界處，花草都幻成人的模樣了！
這廂剛剛想明白，才往前走出兩步，一只粗壯的樹枝陡然向她伸了過來，把花釉一卷而起。
她的驚呼還沒有脫口，被樹枝抓得翻轉倒立，看到路慎被拿樹枝打到，竟然輕而易舉的就被打成一團血沫。
他就這樣消失在花釉面前。
下一瞬，呆住的花釉跟發了瘋一樣掙紮著，但她法力實在是低微極了，根本不是大樹的對手。
掙紮中，那不知道消失在何處的船夫忽然從水面上飄忽而至，近了才發現他被人挾持。
身後那人正是路慎。
察覺到花釉停止掙紮的大樹精，以為花釉被他勒死，嚇得樹枝趕緊一松，花釉一骨碌就被拋到了地上。
“誤會，都是誤會呀！”船夫的聲音聽起來莫名耳熟。
“爺爺，我們是一家人！”
路慎一把推開船夫，過來查看花釉的傷勢。
左看右看沒傷到，才擡起拇指往她臉上一擦：“哭什麽，又死不了。”
花釉緩過了神，確認路慎還活著，帶著哭腔：“我以為你死了。”
說好要當你的庇佑神，最後還是讓你來保護了我。
她走過去，伸手鉆進路慎的掌心。
路慎掌心一麻，連帶著半個身體都不太自然，木楞楞地回答：“那是個障眼法。”
花釉：“剛剛我一直以為手裏牽的是你。”
“哦，不是。”路慎不在意道，“你怎麽這麽笨，一看這地方就很是奇怪，本就應當多加防範。”
頓了一下，又不自然解釋道：“那是我分身，跟牽著我也沒區別。”
被挾持的船夫搖身一變，落到地上變成一個綠色衣服的人，花釉看著眼熟，那人討好地笑道：“我是板藍根呀！”
看來真到人神魔三界交界處了。花釉正要問他，怎麽一上岸就打人。還沒問出口，板藍根對著路慎跪拜了下去。
“大人爺爺！”
隨著他的跪下，眼前的花草，凡是能幻化出身體的，也都用人身稀裏嘩啦貴了一片。
“是魔尊爺爺！”離得近的一株藍花草殷勤地叫道。
連剛剛偷襲他們的大樹也變成了樹人，頭上還頂著鳥窩，對著路慎下跪的時候裏面的鳥蛋掉落下來，滾到路慎的腳邊。
花釉錯愕：“你是魔尊？”
路慎偏過頭，張了張嘴，最後什麽也沒有說出來。
下一瞬排山倒海的歡呼撲湧過來，喊道：“恭迎魔尊。”
笑面匍匐在花草之中，討好地擡起頭：“魔尊，大……白大人等您很久了。”
他殷勤地笑著，往路慎的方向走來。花釉下意識往前擋了一下。
笑面對上花釉，像提線木偶一樣唇角僵硬向上勾起的笑臉，瞬間拉下了臉。
“拉下去。”他很快恢覆了輕快的語調，笑容一瞬間甚至可以說得上溫和。
草木幽幽的綠光自下而上印在他的臉上，看起來陰森可怖的很。
花釉的腦子還沒轉過勁兒。
比如他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，比如路慎怎麽會是魔尊，又比如這個只在鬼市見過一面的笑面怎麽會出現在這裏，看起來很路慎已經是很相熟的樣子。
“花釉，讓開。”
路慎鮮少這樣叫她。
花釉被叫得一楞，還是不太明白似的，轉過身看他。
“你如今的信徒可算多了？”路慎問。
花釉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說這個，心想莫不是什麽新的招數，教這些非魔也非人的東西們知道，自己是有許多信徒的，是個惹不起的神明。
她挺起胸膛：“你一直鞭策我，如今我確實是有了許多的信徒。”
“那你又知道我為什麽鞭策你？”
“因為你也是我的信徒。”
話音剛落，四周就響起哄笑之聲。
路慎很輕地搖頭：“你的信徒既然多，你怎麽沒有想過，為何你的法力始終沒有長進。”
“因為我身體先天不足，要去填這個不足的坑，填滿了，我才能有精進。”
路慎看著他，眼眸從來沒有這樣深邃、難以捉摸過。
花釉一下慌了，有些緊張地解釋道：“其、其實我也不用這麽多的信徒，我以前一直睡覺也用不到這麽多……”
“夠了。”路慎冷聲打斷她的自言自語。
花釉怯怯地閉上嘴，看向路慎。
“你說的對，你的法力沒有精進，是因為你先天不足，收到的香火都被填補這個不足的坑裏。”
“你的不足是因為你只是半神……”
“我是神！”花釉打斷路慎的話，強調道，“我是神。”
“你是神，因為你偷了我的心，所以你是神。”
路慎的話宛如一記重錘，狠狠地砸到了花釉的心上。
那些偶然卻又十分巧妙的出現在她身邊的話本子，似乎一下有了緣由。
她腦子在此時忽然開竅，明白了是為什麽。
路慎既然是魔尊，那她想必就是神女。
神女……
花釉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。
她只看得到眼前的路慎。
“你救過我很多次。”花釉喃喃道，不知道是說給誰聽。
“當然是救你。魔尊的心就在你的身上，換心之前你要是死了，我們魔尊的心還拿不拿回來了？”笑面尖利的聲音回答道。
花釉的心猛地抽了一下，下一瞬就想到她是沒有心的。
她的心是路慎的。
“所以你讓我，留在人界。”她喉嚨發緊，說出來的話聲音低了又抵。
“是。”路慎垂眸看向她，眼神並不躲閃。
“因為我回了九重天，你就沒有辦法找到我……找到你的心了。”花釉的聲音發顫，還是堅持說完了這話。
“是。”路慎不為自己開脫。
也是。
他只是拿回自己的東西，為什麽要為自己開脫。
花釉難過得胸口發緊，心臟的位置疼得不得了。
“你剜我的心，因為我是魔尊。”路慎替她把沒有問出的話做出了回答。
“……”花釉被精怪們押解住。
倘若說她方才還有一絲要掙紮的想法，此時已經完全消失。
“不是。”花釉失神地搖頭。
“讓她自己走。”路慎轉過身，不再看她。
如果魔族也像人族一樣興修史冊，那一定要對這個一統魔族的魔尊大寫特寫。
花釉獨自待在一間牢房裏，這裏幹燥潔凈，跟小破道觀裏的日子也不相上下。
她甚至還能苦中作樂地想著，在史書上，路慎一定會被描寫成一個善待罪犯的魔尊。
她挖了他的心，他還給她保留最後的尊嚴。
“那個，廢神！”
門口傳來一陣喧嘩，拖著長尾的獄卒帶著笑面，來到了花釉的牢房面前。
笑面在花釉面前站定，手略一抖，一塊長布落下，亮出裏面一根金色的繩索。
“捆神索。”笑面念動口訣，繩索就往花釉的身上纏繞過來。
繩索在貼上花釉身體的瞬間，生長出倒刺，紮進花釉的身體。
花釉忍著痛，沒有叫出聲來。
“怪不得主人叫我們對你要多加防範。”笑面嘖嘖嘆道，“不愧是在兩族大戰旋渦裏都能活下來的半、神。”
“那就好好享受吧。”他留下一句話，揚長而去。
繩索縛住花釉，身體像一朵殘敗的花，除了花心的一點，花瓣都漸次枯萎。
灼灼燃燒的，是路慎的心，抵擋捆神索的侵襲。
-
“尊主大人。”笑面虔誠地跪在地上，語氣抑制不住的興奮，“捆神索已經給罪人捆上啦，待到明日，就算是神明，軀體也會枯敗，就像秋天落下的枯枝……但不會傷到心臟絲毫。”
“只等明日！”白沙道，“此法取心，便如探囊取物。這是唯一不會損傷到神心的方法。”
路慎負手背對著他們。接受了魔尊的高位，他已經換上了魔尊特制的長袍。
一襲黑衣在燭光搖曳下，宛如最純粹的黑水河水，無聲的流動，又有著能夠吞噬一切的力量。
“辛苦你，費盡千辛萬苦，才找到了這樣的東西。”路慎轉過身，失去了法術的掩蔽，屬於神明的不可冒犯和神聖顯現，而他出現在了魔族。
眉眼間便盡是銳利的狠勁。
白沙見狀，也情不自禁地臣服跪拜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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